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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儿子亲我一下上幼儿园去了。

2024年7月的北京早晨,不热,蝉鸣零星。半躺在沙发上,就着一杯咖啡看完了邱兵总的《越过山丘》。

我回国晚,邱兵这个名字,是2014年7月24号才知道的,尽管当时他在新闻媒体圈里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已久。那天是一个叫“澎湃新闻”的时政思想类APP上线,邱兵是CEO,他亲自写了一篇发刊词《我心澎湃如昨》,在我票圈刷屏。我看完大为惊艳。确是2000年代前后汉语江湖的味道,文字机锋,讥诮,沉郁,浪漫,还闪动着些许理想主义的余晖,背后隐隐有王小波,王朔,海子,甚至高晓松的影子。

文章篇头写着——“谨以这段文字和这个互联网产品献给我们恋恋不舍的1980年代”。说是恋恋不舍,但分明看得出,那个40多岁的少年和他的复旦同班同学吴晓波一样,正跃跃欲试,要“骑在新世界的背上”。而他们另一个同班同学秦朔,也正带着上海第一财经在眺望摸索着新世界的大门。

那确实是一个新奇的,新鲜的世界。旧围城里的老男孩们纷纷背着行囊,嘴里说着恋恋风尘,但头也不回就这么奔往了。我依稀记得,自己后来似乎给澎湃供过稿。后来,和后来的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然后十年就过去了。

再次遇见邱兵的名字,是2023年,在一个“天使望故乡”的公号上。文字仍然惊艳如昨。但这次他没在浦江边汹涌,而是在大洋彼岸的波士顿。在美东秋天,一条通向瓦尔登湖的小路上,地面树叶金黄婆娑,天空碧蓝如洗,他娓娓地家长里短,人间琐碎,温暖又疏淡。我在白纸黑字间,看见那个发际线后移的老男孩,好像正在变成一个微笑的中年男人。挺好,我想,有江的奔涌,也有湖的深幽。

再次不期而遇是上周,一个公号推送说,邱兵的第一本书《越过山丘》出版了,自然下了单。昨天刚到,打开是绿色小开本,我照例撕开去封皮,露出是莫奈风格的粉绿,很清新。翻了几页,正好翻到《漫长的告别》,序言写着“妈,瓦尔登湖在冬天会结冰的,他会闭上双眼,冬眠三个多月,然后在春天醒来”——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北大才子王怜花和他的《古今兵器谱》。

今天早上10点,书一口气看完。极美。

美到忍不住要引用陆灏在序言《谁掌握了记忆,谁就掌握着不灭的希望》中的一句话,“an ounce of motherwit is worth a ton of clerge”(一盎司天资抵得上一吨学问)。没错,文字一途,就是老天赐饭。

但美中,似乎有些奇怪的情绪,忍不住发了一句朋友圈,“记得的过去太多,远望的未来太少”。

过一阵子,觉得并不确切,又担心冒犯,删了。但仍然如鲠在喉,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正好有事情要去银行一趟,我带着草帽,骑着阿姨那漏气的自行车,一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等12点多回来刷手机,恰好是特朗普的竞选搭档出炉:一个生长于铁锈区的80后万斯,大名鼎鼎的《乡下人的悲歌》的作者。当时满屏都是《乡下人的悲歌》(HILLBILLY ELEGI)。我猛然一惊,啊,是了,elegi,是这个意思,悲歌或者说挽歌。不是悲伤的悲歌,而是舒缓的,淡淡忧伤的挽歌。就像瓦尔登湖的湖面泛起的氤氲。

啊,我知道了。瓦尔登湖太宁静了,只听得见心跳的声音,听不见红尘的俗气,恐惧,和激荡。忽然想起两年前在杭州一个酒吧里, YL姐斩钉截铁的跟我说,“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去”。她将手里的清酒一饮而尽,顿了顿,略略有点忧伤,“否则我活不下去”。直到这一刻,我好像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倘若我年轻10岁,20岁,仍然勃发着野蛮的生命力,倘若这生活疾风骤雨如火如荼,我会爱这如歌的行板,爱这唯美的智慧的气息爱到心弦荡漾。但我在滑落的时间隧道里,要抵抗岁月的萧索,肉身的衰败,我需要STAY HUNGRY,KEEP ALERT,and MOVE FORWARD。

所以,我给自己倒了一杯便宜的冰镇白葡萄酒,就着美团的油炸花生米,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如这样吧,就不必越过山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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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涯

唐涯

805篇文章 28分钟前更新

博士、金融学者,香帅数字经济工作室创始人,香帅的金融江湖公众号主理人,香帅的北大金融学课主理人,年度财富报告主理人,曾任北京大学金融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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