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知道当一个人因为不劳而获，两天盈利8000块钱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是运气，他只会觉得这必将是今后我人生的常态。”

2022年9月11号，《脱口秀大会》暗红的舞台上，30岁左右的HOUSE摇头晃脑拿自己可怜的股票账户开涮时，完全没想到被他不小心“临幸”的股票，代码600759的ST洲际，会引发一场从社交媒体到A股市场的龙卷风——

对于一个股指十年停留在3000点的股市来说，小散们“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活生生买的是寂寞——这个梗击中了年轻股民们的内心，“600759”这六个数字，象征着荒谬的苦中作乐，Meme①的情绪迅速像瘟疫一样传遍了大小社交媒体。

①Meme（网络模因）是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在其作品《自私的基因》中提出的，本意是类似基因一样，可以在人与人之间复制，具有一定共同符号意义的文化现象或意象。社交媒体上的Meme文化具有病毒式传播力，起到放大事件的作用。

9月12号，中秋小长假的最后一天，股市还没开盘，股吧里已经热闹非凡了。ST洲际在股吧热榜中直接跃升到NO.1，ST洲际股吧成了当日“网红打卡点”，“涨多少全看家人们了”，“今天梭哈”，“愿你走出半生，归来还是12万”，股吧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就像回到了还有李佳琦或者薇娅的直播间。

9月13号早上9点30分，ST洲际开盘就直接一字涨停到2.63元，还有上亿买单排着长队，领着爱的号码牌。莫名的价格冲动惊动了一脸懵逼的“当事人”和监管层：上市公司洲际油气和HOUSE都赶紧发声明撇清关系，上交所也在12点45分发表公告，表示ST洲际毫无基本面变化。下午刚一开盘股票价格就开始明显回落，最后以涨1.20%收盘，回到2.53元。

与此同时，这只股票也被称为“脱口秀概念股”。但无论如何，HOUSE那一刻已经完成了马斯克附体的蜕变，成为了中国A股市场“脱口秀概念股”第一人。

A股里这种无厘头的操作其实不鲜见。光2022年就有“吃席概念股”、“王心凌概念股”、“冰墩墩概念股”，再往前还有“出轨概念股”、“总统概念股”等等。

2016年特朗普胜选后，一支名叫“川大智胜”的股票当天涨了6.4%。2020年11月4日大选结果公布前，当特朗普自顾自地宣布胜选时，这只股票又大涨9.8%。当时彭博社报道写得特别逗，说“一只听起来像‘Trump Wins Big’的股票价格飙升”。特朗普没赢，但地球另一边的股民赢麻了。

传统金融理论将这些事情解释为“散户太多导致的噪音交易风险”。但我们会发现，随着社交媒体的渗透，以“成熟”闻名的美国资产市场也越来越情绪化。

比如说马斯克的推特，就能在数字加密货币市场上轻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一句“狗狗币是人民的加密币”就把狗狗币市值送上了100亿美元的巅峰，另一句“狗狗币是一场‘骗局’”的玩笑话，又能让狗狗币价格暴跌近40%。

还有2021年1月的GameStop事件—— 

在社交媒体Reddit上，美国电子游戏零售商GameStop（GME）很受散户宠爱，2021年1月，GME遭到机构做空，散户们一呼百应，举起了对抗华尔街的大旗，多空两方开展了激烈博弈。1月27日达到高潮的时候，GME的股价已经比两周前整整翻了16.4倍，坚持做空的对冲基金产生了巨额损失，比如Melvin Capital就亏损53%。

GME之后，Reddit的散户们形成了市场上一股不可忽视的“攻擂者”，他们转战四方：从个股AMC、黑莓，到大宗商品白银、锡，再到数字加密货币，引发各种资产的暴涨暴跌。

很明显，社交媒体已经成为资产价格最大的影响因素之一。

最近金融学界对这方面有很多研究。2022年，纽约大学的Pedersen教授就发现投资者通过各种类型的社交媒体相互影响，从而产生一个正向的加强作用。

比如说，埃隆·马斯克在推特上随手发布一个指向明显的看法时，众人就会一呼百应，狂热的拥趸和反对不绝。这时候，股价也会在巨大的交易量和波动性下，跟着话题的热度一块一路飙升。

Pedersen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叫“拱火效应”，意思是社交媒体会让“信息传播-价格变动”形成极强的正反馈，导致价格波动很大，就像“煽风点火”一样。

在我们这样一个技术进步、信用危机、社会分化、社交媒体同时出现并发生化学反应的时代，Meme文化和拱火效应一起，将狂热和理性推向了极致。

HOUSE脱口秀之于ST洲际的价格变动，也是一次社交媒体拱火效应的典型案例。

那社交媒体时代为什么会产生拱火效应？

因为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尤其在“信息过载”的当下，注意力更是一种非常稀缺的资源。在纷繁芜杂的信息海洋中，我们更容易追随某些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人，企业，机构，或者观点。社交媒体更是缩短了这种影响的路径，也放大了这种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在资产世界里，就会体现为资产价格的剧烈变动。

不过，被情绪放大的价格效应就像阳光下的泡沫，总是要破灭的。

ST洲际的涨停只持续了一个小时。到今天15:00，ST洲际的价格已经跌回2.46元，回到了中秋小长假之前的水平。拱出来的虚火，已经熄灭了。再看当年轰动全球的GME事件，价格效应持续了多久呢？也不过一个月。一个月之后，GME价格重回十几美元。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社交媒体对资产价格的影响远远比传统资产定价理论所定义的要更深远。“情绪交易”将越来越成为上市公司市值管理，基金行业短波策略中的重要考量因素。

但无论如何，当这种“情绪交易”日渐增加的时候，投资者可能需要更多理性——以免“击鼓传花”的花落到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