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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旅游业是疫情期间惨中之最,但这个和疫情强相关的行业中居然存在逆势增长的赛道,而且增长得非常好。这事确实超乎我想象:疫情期间中国的租车行业逆势上扬,尤其2021年,汽车租赁行业营收大涨,据说翻番不止。国内特别著名的一个OTA(Online Travel Agency)平台上,租车原来只能放在二级页面的小板块,现在“跃迁”到一级页面最显眼的位置上,原因就是相关行业凛冬之时,租车行业却到了春天里。真的应了老话,再坏的时候/环境也有好行业/企业。
 

 

01

根本需求:为什么汽车租赁行业会逆势增长?

 

仔细琢磨,这并非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谓“经济活动”,活动是因,经济是果。回想一下人类经济史,其实就是人类活动范畴、速度、和便利性的进化史。现代社会中,个体移动性是衡量经济活跃度的重要指标。2019年,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聂日明曾经估算过,中国劳动者的通勤平均时间成本相当于工作收入的4.1%。如果把交通时间扩展到所有家庭成员,一个家庭在交通出行方面花费的时间和金钱总成本占到GDP的9%-11%。人动,经济才活。对于“出行”在整个经济活动中的贡献,大家的估计其实是不足的。

 

不仅如此,对人类要“动”的欲望,我们的估计也是不足的。疫情前嚷嚷着“给我一个电脑,我可以宅家一辈子”的言论,到了疫情中,才晓得有多幼稚。疫情下,长途商旅、出国公干、旅行都被卡断了,但只要社会没静止,人群就还在“动”。所以这个时候城际、城郊的交通旅游反而多了起来,而且考虑到私密性和防疫安全性,轿车更有优势。所以当火车、飞机等交通服务业苦不堪言的时候,汽车租赁却逆势上扬。

 

问题是开私家车不是更私密安全吗?为啥去租车?这也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特征:即使在高收入家庭,私家车和其他交通的替代性也并不明显。即有车家庭不会降低出租车和公共交通的花费(极少数有私家司机的另说)。美国数据显示,尤其城际这种中途旅行,租车的性价比(车况,损耗等)远比私家车高。这么看下来,租车行业的逆势上扬并不奇怪。这些年市场上认为,数字社会中消费千人千面,对“小众”商业模式很是追捧。但归根结底,那些刻在我们身体基因里几百万年的“本能”才是最根本的需求,围绕着这些需求的“升级换代”可能才是值得探索的路。

 

02

全框取景:高端车租赁行业,是汽车产业链上的交叉节点

 

关于汽车租赁还有个有意思的现象就是,高端车租赁的需求更强劲。比如说,如果一个平台上高端车的库存占比20%的话,那么订单量就能达到40%。这跟过去两年明显的“消费降级”形成鲜明对比。

 

我问枫叶租车的CMO贺晴雪WHY?枫叶是国内高端车租赁市场的NO.1,而且也恰好在疫情这两三年间逆势快速成长起来。聊了两个小时,归纳总结下她阐述的“高端车租赁”的逻辑,我发现在行业赛道这件事情上,很多时候其实我们想得太窄。尤其类似汽车-出行这种涵盖了从制造到营销到服务的社会全流程的复杂超长产业链上,很多商业场景不能“就事论事”,而需要放在更大的视野做“全框取景”。

 

比如说高端车租赁的模式其实和经济型车租赁就非常不同。参照海外成熟市场的经验,对于高端车市场而言,租赁公司是出行服务—生产制造长链条上的一个交叉节点,扮演着“链接者”的角色。

 

● 一方面,他们是主机厂的蓄水池和产能节拍器;

● 另一方面,他们帮助减轻二手车市场上的信息不对称。

 

汽车的生产供给是相对平稳的,但是需求季节波动很大:销售淡季打价格战,旺季则没车,市场波动会很大。而且越是奔驰宝马这样的高价车,价格波幅影响会更大。而且车企之间竞争也非常激烈,任何一个车企的剧烈价格波动都可能变成其他车企“趁虚而入”的机会。所以平滑市场供需对主机厂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美国百年汽车租赁公司——赫兹(Hertz),就扮演着这样一个“蓄水池”的角色——赫兹直接从主机厂大量购买新车,销售淡季的时候可以通过租赁占据客户心智;在销售旺季的时候,则向二手市场释放部分车,缓解需求压力,平稳价格。相当于主机厂调节产能的节拍器。

 

更重要的是,从赫兹进入二手车市场的车,不管是使用记录、行程,还是事故记录、保险记录,所有数据都是“可追踪的”,相对透明——作为百年老店,赫兹对自己的信用极度看重。而信息不对称导致的劣币驱逐良币,恰恰是二手车市场最挠头的“柠檬问题”。(这是经典的经济学难题,美国财长耶伦先生、经济学家阿克洛夫因此获得了2001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某种意义上,赫兹的信用背书确实降低了二手车市场的信息不对称。欧美成熟市场上,买个二手奔驰、宝马是很常见的,消费者也不会太担心买个坑。

 

用这么一个全框取景的方式来重新理解行业,你就会发现,所谓“高端车租赁”不是一个纯租赁服务概念,而是汽车产业链条和出行行业链条上的交叉点。这时候再想商业模式,甚至盈利模式,就很容易发现不能用一个模子套。最简单的,经济型车的盈利点主要来自租赁运营,所以一定要提高运营绩效。而高端车的残值处理,是其盈利的核心之一。这时,在企业的经营管理中,你就需要在运营绩效和残值处理之间做权衡配置,两手都得硬,但是也要铆合,才能实现更优绩效。

 

03

趁势而生:中国能复制这个模式吗?

 

一个相连的问题是,这样一个长产业链的“核心节点”,为什么直到这两年才长出来?这个事情要放到中国的背景下讨论,“时间节点很重要”。同一个商业模式,在什么时间节点启动,对于成功概率和速度是有很大影响的。

 

中国汽车保有量这些年节节攀升,但最近两年(包括疫情期间)其实发生了一个有趣的转折:品牌高端车销售涨幅远远大于普通车销售,有的低端品牌甚至是下行的。这其实意味着中国汽车市场在上到一定体量后,发生了微妙变化。其一是存量市场启动,其二是从数量到质量的演进。

 

按照成熟市场经验,存量市场启动意味着二手车市场的规模化、规范化会有显著提升。从数量到质量的演进,则意味着在整体社会面,车的消费确实会升级——疫情会减缓,甚至短暂中断这个进程,但只要不发生“核变”,这个趋势不会被改变。

 

之前中国的汽车销售和流通有两个特征:

 

1)高端车市场不饱和,发展比较滞后。

2)二手车很多时候还处于家庭内部循环阶段,尤其是高端车。

 

比如说,我有一辆奔驰,用两年可能会给爸爸,爸爸用两年转给姑姑。实际上就没有进入到“市场”。(大概在三年前大搜车的时候姚军红姚兄给我讲过这点,只是当时没体感。有时候也真觉得,学者只是总结者,要在水里扑腾游泳的鸭子才知道水暖水凉)。

 

这种“内循环”导致二手高端车在市场上很稀缺,稀缺就值钱。一般来说,租赁公司如果批量买车,会比个人有更大的折扣。尤其是奔驰宝马二手车,某些好卖的型号,真的是拿到就赚到。所以租赁公司有很强的冲动,将用折扣价拿到的车转手卖出去,赚笔差价——这是二道贩子的快钱,也是EASY MONEY。市场总是博弈的,好车的主机厂为了维护市场价格稳定,不愿意卖车给租赁公司。那租赁公司买什么车呢?车这种资产,折旧是很快的,租赁公司要快速赚钱,只能买那些贬值空间小的便宜车——极端的例子就是水淹车、事故车等等。

 

正因为这种特征,导致中国的汽车租赁市场和二手车市场一直处于低质量循环中。按照小雪的说法,枫叶投资人的理念是——要在长期做正确的事。他相信中国在汽车消费上不会是例外,存量市场会起来,对质量的追求也会上来。正因为二手车和租赁市场都处于低质量循环中,恰恰是机会所在——

 

所以要采购新车,大量采购品牌新车。从自身开始做产业的生态改造。一方面企业重资产运营,需要更谨慎。但另一方面这是个几方的帕累托改进:

 

● 对于用户方是改进,客户开的是好质量新车;

● 对于二手车市场方是改进,高端二手车的信息不对称被降低;

● 对于主机厂方更是改进,一方面,车租赁规模上到一定程度后,主机厂获得产能调节能力,同时获得了DTC(DIRECT TO CONSUMER)的数据,为生产端的技术革新提供支持;

● 另一方面,从占领客户认知这个角度来说,按一年保守平均60%的出租率,一辆车一年可以深度接触60个“调性”接近的潜在客户,相比试驾场景的有效性是几何级数的提高。

 

正因为这是切切实实的帕累托改进。所以2022年,在全世界一车难求的情况下,包括奔驰、宝马、奥迪在内的主机厂都尽力给枫叶保供,让企业得以快速成长。

 

我也忍不住想,很多时候,我们可能都太笃信“存在就是合理的”。存在是合理的,但不一定是正确的。在长期,还是要相信正确的力量。事实证明,即使有疫情这样突然的外生冲击,如果一个赛道的内在逻辑足够坚硬,企业仍然能存活,甚至绽放。

 

 

本文根据5月27日共潮生系列直播内容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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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涯

唐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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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金融学者,香帅数字经济工作室创始人,香帅的金融江湖公众号主理人,香帅的北大金融学课主理人,年度财富报告主理人,曾任北京大学金融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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