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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对我来说很特殊。在得到开课,正式进入大数据经济研究领域,打开了我职业和研究生涯的两扇天窗。除此之外,我的个人生活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儿子(糖君)出生了,生命中多了一个放不下的牵绊。这几件事夹杂在一起到来,个中滋味,真是既甜又苦一言难尽。
 
一直有个心愿,想定期给糖君写封信,写到他长大成人,用文字记录他的成长轨迹,让他的“历史”不会被湮没在记忆里。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写什么。
 
作为一个他满月时还不会换尿布,至今都不会唱儿歌,不能哄他入睡的妈妈,作为一个经常嫌弃他皮肤黑单眼皮把他弄哭,他尖叫会跟他对着尖叫的妈妈,我沮丧的承认,自己没法充满温柔情绪,纤毫入微地写出这样一本亲子成长日记。
 
但这个问题倒没怎么困扰我,因为在亲子关系上我早决定be myself,不会为儿子去凹造型做个“好妈妈”。我和他都是独立个体,需要接受各自的模样。现代妈妈大多能做到“接受孩子”,却常会苛求自己改变。我不打算这样做,因为一旦有“标的”的去付出,就难免有期望,然后就难免失望。我和他之间的爱,应该犹如流水般自由。
 
但是,我仍然希望找到一种我自己的表达方式,给他一段属于他的“历史”。
 
糖君来的2018年,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时间节点。我们说“信息化数字化”好些年,基本上是在工业化的大框架下来理解,比如“互联网+”这种概念,就是这种思维模式的产物,认为信息化数字化它是工业化社会生产关系的“叠加,改进”。但到2018年,这个观念出现了一点点裂缝:当世界的“连接”不断下沉,不断朝着更微观更细个体的方向发展,数据累积会变得超乎异常的“大”,大到“质变”的程度——就会像地壳变动下的朽木石砾,经过岁月淬炼沉淀,变成石油矿藏,成为人类社会的“能源”。
 
所以,这个在以更快速度连接,进行更大规模数据沉淀的时代,“数字化”不仅仅是“工业化”的延续和改进,而是裂变——就像农业社会进入工业社会,生产关系和社会结构都产生裂变,随之彻底改变商业模式和生活方式。
 
从我个人体验而言,在得到开线上课和死磕大数据研究这两件“下海游泳”的事情让我对“大数据”下的社会演进,行业变迁,个人成长有了更多更深的体感,对“未来”也自然有了更多期待和敬畏。作为一个经济科学研究者,毋庸置疑,这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颤栗和兴奋的社会“板块结构变迁期”,更重要的是,这是将与糖君共生长的时代底色板。
 
所以我萌生了一个想法——用我擅长的事,比如研究,比如写字,来写一部“数字经济时代变迁史”,从我的眼睛里,研究里,去陪着糖君挖掘记录他成长年代里的“板块结构变迁”。如果可能,我愿意花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写这样一部社会经济科学的“稗官野史”,作为送给我儿子成年的礼物。
 
这将是关于我和他共同的未来的记录。
 
这将是他的后代能看到的历史的化石。
 
给糖君的第一封信:
微粒时代 | 数据正在改变的未来
文 / 香帅无花
 
糖糖君,
 
现在是2019年5月2号,春末阳光下的江南散发着懒懒的青草味道,我在你姨妈家的露台边给你写第一封信,这封信的名字叫做《微粒时代:数据正在改变的未来》。
 
糖糖,你出生的2018年是个板块撞击的年份:在你身后的一个叫工业化时代,在你前方的叫做数字化时代。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中,数字并不稀奇,但是数字化意味着一切,包括我们最微小的行为都能以数字形态存储,变成数据,进行流通。所以我理解的“化”,是数字从点到线,从线到面,从面到体(网络点线面体的概念来自曾鸣教授。关于这部分的论述请参考《智能商业》),不断连接和演化,最后形成一个无处不在的复杂空间。
 
这个空间演化的一个结果,就是今天我想和你聊的概念:微粒社会。在我看来,这是一个你将与之共生共长的词语,你将要长大的社会,将是这样一个高密高频数据驱动的高清个体社会。
 
1. 微粒社会——高清&个体
 
抽象的概念总是很难理解,我先给你讲一个词语,这是工业化的高光时代(也就是上世纪60年代)的一个伟大创造。那时,全球163个国家中,已经有20余个完成工业化,以20%的人口,创造了全世界85%以上的财富。大家面临的一个难题就是“如何怎么精准的衡量测算一个国家的经济能力,财富水平?”
 
在成熟的工业化社会中,这个问题好回答—— 因为生产的大多是具体的可数的产品,所以我们可以计算这个国家各种商品(工业品和服务)的(价格*数量),然后加权起来,证明这个国家创造了多少“产值”。
 
这就是被称为GDP(gross domestic production,国内生产总值)的经济总量指标。这个指标简单直观好用,很快就风靡了全世界,成为全球经济的风向标和温度计。可是90年代后,事情渐渐起了变化,尤其随着互联网的发展,GDP这个指标在“经济测度”的很多方面变得有些越捉襟见肘。比如说,
 
1) GDP无法捕捉质量或者效率:GDP是个纯粹的数量概念—— 比如说,20年前一台笨重的手提电话是3万元,现在一台好的智能手机也不过4,5000元,不同的是,现在一个手机的计算能力相当于20年前的银河计算机,存储量相当于20年前几十个普通电脑。汽车,电脑,冰箱……几乎所有的工业产品都有这个特征,价格没涨或者下跌,但是质量和工作效率已经有了飞跃,但是GDP完全捕捉不到这些“质量效率”的提高。
 
2) GDP对于免费数字服务无法计算:这是最大的问题,在GDP里面,不收费就等于没用—— 但是你想一下谷歌的搜索引擎,SKYP免费电话,各种免费程序,微信……所有这些都是免费的数字服务,当然也无法计入GDP的核算中间。
 
3) GDP对于选择多样性也无法计算:比如说买双鞋,现在你面临的选择是20年前的多少倍?在外面吃餐饭,你面临的选择是20年前的多少倍?—— 这种选择的价值在GDP里面也完全没有得到体现。
 
所以诺奖得主索洛在1987年就不无讥讽的说,“计算机时代随处可见,唯独在衡量生产力的指标里看不见”。
 
 
给你讲这个指标演化过程的原因是,它展示了我们时代从“量”走向“质”,从“有形物质”到“无形服务”的进程。你会发现,你身后的工业化时代和面前的数字化时代,最大地区别之一在于“颗粒度”。
 
工业化时代是一个粗放的社会:在没有大规模数字化之前,我们关于个体的数据是非常缺乏的,所以商业世界都是研究“群体特征”,比如用“均值”大概描述一个群体,找到某种规律和趋势。用(平均)数量和价格,作为生产力的代表,是无可厚非的,这就像用古老的相机,模模糊糊照个轮廓,大体上是对的,就可以了。
 
但是数字化时代不一样,通过数字化和在线化,它完成了高清和个体两件事:
 
所谓高清,就是原来不可见的“微小个体”可见了。个体的行为,偏好,诉求,都可以留下痕迹,任何一个微小的点都可以浮现出来,清晰呈现在图片上。
 
所谓个体,就是集体话语主导,机构驱动的社会开始转向异质信息凸显,个体驱动的社会。
 
粗颗粒度的工业化时代,我们通常用“正态分布”这样的概念来对群体进行画像:钟型分布上,高高拱起的这个部分代表着“大多数”,这个大多数决定了我们的偏好,生产,消费,甚至审美——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集体”话语占据主导的社会形态,那些钟型边上的点,散落在“大多数”之外,每个个体都微弱不可见。而现在,再游离再微弱的点,也可以通过连接进行集聚,产生互动,形成自己的话语体系和自组织结构。
 
所以,数字化时代是一个颗粒度极小,多样性很足的微粒社会:在这个社会里,粗放的描述似乎无法满足这个社会的需求,很多细节是隐藏在数字化连接,数字化技术变革中的。
 
正因为此,GDP这样“粗颗粒度”的量度标准会在“微粒”的社会里会面临挑战:因为它是一个相对粗放的轮廓状的静态概念,一方面很难捕捉到微小颗粒度的事物,比如质量,效率,选择所带来的价值,另一方面它缺乏对“连接”所产生的效应的捕捉。比如说,得到这个社群,就有很多内容是不计入GDP的,像每天的逻辑思维是不收费,但是这个服务创造了“连接”,实现了对个体的“触达”,实现了“数据”的生成—— 这中间的价值就会变得很难估算了。 现在互联网行业里喜欢用的“流量”“黏度”“日活”……这些词语,其实都是在描述一个虚拟空间里无法以现有(经济)测度指标来衡量。
 
2. 微粒社会——变化
 
很多人都在谈论演化中的数字化/大数据时代,但很少有人意识到,它是后工业化时代的一次巨大裂变。虽然自工业化的母体上孕育,一旦社会的“清晰度”高到一定阶段,“颗粒度细到一定程度时,整个社会的内在结构(e.g.,行为特征,社会关系,商业模式,组织形态,价值标准),都会产生变异。”
 
比如说商业模式:我的助理是一个来自山西的92年生女孩,她眼里的宝洁系列品牌就是“面目模糊的妈妈品牌”,她和她周围的女生更喜欢那些小众的网红品牌。
 
同样的,天猫美妆产品的销量上也呈现出特别有趣的特征,那些“长尾”上的国产品牌,只要在某个点上卡位很准,深度切入,可以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快速崛起,达到四五亿的销售;同样的,著名的时尚快消品牌Zara近两年持续疲软,而以Instagram,微博,淘宝这样的平台上,“红人”品牌却如雨后春笋。
 
这不是孤例,而是一种消费上“高清”和“个体”的表达。以前的营销针对的是一个粗放的群体,我们会用均值(方差)这些统计变量对这些群体做描述,贴标签,比如海飞丝针对的是“平均年收入5万美金的中产阶级家庭”—— 你作为“中产阶级女性”中的一员,就这样被“平均”了。而现在的世界已经变了:通过在线数据的连接,每个人的喜好特质很容易变成“显性”凸显出来,换句话说,“中产阶级”这个语义模糊的大标签消失了,关于你个体的独特的诉求(e.g.发质,味道,包装…)会进入到生产环节。
 
你看,那么多人在津津乐道精准商业的背后,其实不过是社会颗粒度越来越小的趋势。同样的,精准医疗也是一样的逻辑:一个糖尿病人的治疗方案怎么确定的?是根据以前糖尿病人的“平均表现”来制定的,而现在,仪器可以得到关于这个病人每分每秒的数据,完全可以制定独特的治疗方案。再比如说,现在科技金融谈论的“普惠金融”,“智能金融”, 这些都是基于微粒社会的金融模式,社会上原来不可见invisible的颗粒(比如你我,或者更普通的劳动人民)清晰可见了,有了关于这些“微粒”的数据记录,可以进行信用评估和测量,所以金融服务的覆盖面变大,精准度变高。
 
换句话说,模糊的‘均值式’的商业,医疗,金融,都因为无时不刻的在线数据而改变了,一种清晰的颗粒度极小的社会形态正在我们身边展开。 看上去,这个世界和历史记录里那些面目模糊的世界真的有很大不同。
 
到这里,糖君,给你的第一封信就要结束了。看着你仍然在熟睡的脸,我忍不住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将要面临的这个世界,是我不熟悉的,我该如何陪伴你?
 
说真的,我不知道确定的答案。
 
也许我唯一能做的,是陪你一起去感知未来,帮你选择学习最“面对未来”的技能。你的未来是数据的未来,是机器智能的未来——而程序语言,是和这个未来对话的基本语言。程序语言之于你,也许就像英语之于我这一代一样,将是整整一代人的世界通用语言。
 
玩的游戏,点的外卖,网上买的衣服,订的车,工厂流水线上的零件制造,甚至学校,企业里的管理,背后都是“程序”——在数据化的时代里,我们的具象生活背后是由程序语言驱动的。
 
和我们平时的“人类语言”不同,程序语言是数学+逻辑学+工程学+语言学的产物,它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相比我们的“表意”语言,它需要更多的抽象思维能力。这种“通用语言”的应用,会影响一代人理解问题,解决问题的方式。
 
毋庸置疑,这种语言能力,将是面对未来最重要的技能。可是,平时生存在具象世界里的孩子该如何才能掌握这样一门高度抽象的语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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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涯

唐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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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金融学者,香帅数字经济工作室创始人,香帅的金融江湖公众号主理人,香帅的北大金融学课主理人,年度财富报告主理人,曾任北京大学金融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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